风雪呼啸如兽，昭昭独坐暖阁，炭盆火光在窗纸投下摇曳的影。她指尖抚过霍霆赠的新医典，册页间忽有细雪簌簌落下——竟是《景宫疫症录》！书页泛黄如旧绢，边角处有虫蛀痕迹，可见是历经战火留存之物。她屏息翻至批注页，墨迹如刀刻入纸：“此方需减三分寒药，幼童体虚难承。”
字迹！与她幼时在景宫医馆临摹的《景宫医帖》笔法分毫不差，连“虚”字最后一笔的顿挫都如出一辙。昭昭掌心沁汗，忆起***三试时，皇帝瞥见她腕间旧疤时骤深的目色；岭南王密报中“沈姓医女”的只言片语；还有那夜霍霆提及“前朝遗脉”时喉间滚动的叹息……风雪声中，似有旧日宫墙在暗夜裂隙，透出森森寒意。
她忽觉药香沁鼻——原是手边霍霆所赠的“雪魄香”，香气与疫症录纸页上的旧药味竟莫名相融。这香气……她曾在哪处闻到？思及此，昭昭心跳如擂鼓，指尖在疫症录封皮上无意识摩挲，竟触到一处凹痕，似有被火燎过的焦印。
风雪愈烈，昭昭裹狐裘起身，裘衣内衬绣着暗金缠枝纹，针脚细密如她幼时绣给母妃的帕子。她踏雪至书房廊下，见窗内人影半伏案前，霍霆揉额的动作透着倦色。案上散着岭南王屯兵急报，炭盆火光映他眉峰凝霜，朱砂批语如血：“粮道被截三日，营中已有哗变暗流……若半月无粮，恐生兵祸。”
她推门而入，雪粒子扑簌簌落满肩头。霍霆抬头，见她鬓发沾雪如缀玉，狐裘领口未系，露出半截冻红的脖颈。案上茶盏已凉，他却似未觉寒，只盯着她手中捧着的另一件狐裘——那裘衣色泽更暗，内衬绣纹竟与昭昭身上所穿一模一样，只是多了几处刀割的裂口，似曾历经血火。
“将军寒重，添衣御风。”她将裘轻覆他肩，指尖却触到他掌心薄茧——那茧痕位置，与她幼时在火场废墟中攥住的那只手掌，分毫不差。霍霆却僵如被电击，忽抬手抚过狐裘内衬，喉间逸出低叹：“景宫禁卫袍纹……你果然认得。”
霍霆披裘时，指尖触到她冻红的手腕，忽如磁石相吸，一把攥入掌心呵气：“当年火场，你也这样冰。”他眸中焰光骤亮，似忆起烈焰吞宫的旧夜：**蜷于废墟，掌心攥着半卷医帖，雪落眉睫却浑然不觉。昭昭骇然抽手，却被他箍得更紧，腕间旧疤被他拇指抚过，如烙铁灼肤：“你总说自己无根，可景宫的火，早将你烙在我骨里！”
风雪戛然静，书房唯余两人呼吸如缠丝。霍霆忽扯开狐裘，内衬裂口处露出一块焦黑的玉牌残片，上刻“景宫医女”四字。昭昭踉跄退步，狐裘滑落在地，内衬绣纹在火光中显出暗藏的玄机——原是景宫地宫的密道图！她喉间哽住，想起幼时母妃临终塞给她的半块玉牌，与霍霆手中残片竟可拼合……
“岭南王的密使供词，原是景宫旧卫。”霍霆展密报拓本，岭南粮道与景宫瓷纹两线交汇处，赫然写着“前朝遗脉”。他忽倾身近前，热气喷在她耳畔：“昭昭，你可知自己为何总在我棋局中？不是为药，不是为棋——是为了这身流着前朝血，却在我掌心焐了十年的命。”
昭昭踉跄倚柱，狐裘滑落的雪粒融成水痕。霍霆却未追，只抚裘内纹饰，低笑如叹：“我幼时奉命救火，却在废墟里捡到你和这半卷医帖。皇帝要灭口，我却将玉牌藏入铠甲，把你塞入药箱……岭南王如今屯兵逼宫，要的岂是粮道？是要你这条，能打开景宫地宫‘长生药库’的钥匙。”
窗外雪光涌入，昭昭终于看清——这听雪堂的金笼，锁的不仅是她身，更是他与她皆困于旧火新冰的渊。而她掌心残存的温热，或许正是裂渊的第一缕光。她忽觉腕间旧疤隐隐发烫，如当年母妃临终所言：“药香不灭，血脉不绝……”风雪声中，霍霆忽将狐裘覆她肩头，指尖在她腕疤上轻按，似抚一道未愈的旧伤。
“今夜起，查你想查，问你想问。”他眸色沉如渊水，“这局棋，你我共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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